外婆的广场舞

外婆喜欢跳广场舞，似乎是情有独钟一般。

有段时间，刚吃完饭，外婆就飞快放下筷子，揣着小包，飞出了家门。还真没见过老人能身手如此矫健，身影像一阵夏风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温暖的夏天。

傍晚才出去散步的我，定定眼，就可以毫不费力地从五十几个中老年跳广场舞的人群中找出外婆。因为外婆跳舞的时候有着干其他事没有的神采，整个人都像春天雨后拔节朝天蹿的春笋，虽然她没有笑容只有满眼的专注认真，但是飞扬的眉头似乎欲展翅飞天。

我觉得有点好笑，这世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就偏偏栽在了跳广场舞上。那么俗的动作，一遍一遍地跳无不无聊，我怎么体会都悟不出有趣这个感觉。

“哎，你不知道，我跳完后呀，大汗淋漓，特别爽快，腰也不痛了，心情也好。”外婆又次用笑着跟我说，像是怕我不相信，她还加上了生动的手部动作，挥来挥去。浓浓的新化口音里是沉甸甸的欢喜，平常浑浊的眼睛竟也泛过一丝光亮。

外婆跳了广场舞后真是精神倍增，走路似风，站立若松，说话底气也是实打实的足。

虽然外婆的在广场舞的影响下变得精神饱满，但是妈妈却对外婆说：“老妈，你不要总是去跳舞，你的膝盖不好，扭支扭支这么两个小时，年轻人都吃不消，何况是你是老人了”

“不用你管！我的身体好得很！平常怎么不操心，这种时候瞎操什么心！”外婆带着浓浓口音的语气破涛汹涌，一把丢下报纸，重重地放下老花镜，身影气势汹汹地消失在重重的关门声后。老花镜被磨得七杠八竖的镜片被阳光推到了阴暗的角落，有些孤寂发愁。

恶作剧的巧合一般，几个星期后，外婆的膝盖真的痛起来了，走几步就仿佛有根尖尖的细针砭骨，动动心窝窝里都痛。别说去跳广场舞了，就连下楼和一楼的徐大爷晒太阳嗑瓜子扯谈都难。只要妈妈一出现，外婆周围的空气都低了几度，使人牙尖发颤。腿不方便，外婆只好倚靠在床上，时而闭眼用手按揉太阳穴时而望着镶嵌着深邃绿叶有蝴蝶扑闪而过的窗柩日日安逸清闲的蜗居生活，使外婆更多地撑坐在窗边发呆，好像在想念着音乐飞扬汗水肆意挥洒的广场舞，外婆似乎在那一段时间忽然苍老。

妈妈虽然嘴上说着，看吧看吧，说了不要跳舞跳太久，现在腿也不好了。但是心里时常挂记着外婆，隔三差五地在家里的柜子里塞去狗皮膏药，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惦记得不得了。

日子也是在黑白之中悄然度过，外婆的腿也从走一步就会痛到到可以走很久的程度。

可晚上，她却没有了神采奕奕的目光和风一般向门外飞去的矫健身影。

没有了广场舞。

外婆就像没有了劲的绳儿，做事却有了真正老人的感觉，我写作业无意抬头，一晃眼，一抹白闯入视线，揉揉眼，还是雪白，竟是外婆许久没有染黑的头发……

老喽，老喽，跳不动喽。一向不屈服于岁月的外婆竟然提笔写下了岁月书，认了。

外婆的广场舞，是属于她的一段重返青春岁月的时光列车，昭告着人未老茶未凉的虚幻，但列车到了站，桃花依旧，却年少不再，不知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混淆其中。

外婆的广场舞，永远存于心中，走过多少年，芬芳多少岁月，它让我明白握不住的是岁月，可以紧握的是现在。

紧握现在，无悔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