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亲爱的父亲：

“你是男人，一个男人该有阳刚的魄气，读文科有什么出息，工作也难找。”你面红耳赤地和我争论着。“那你呢，现在还不是个开船的！”颠覆理智的言语难以收住，而你紧绷的脸却是渐缓下来，变得哑口无言。许久，才道：“你不要像我就好。”随后，抽起你永远抽不完的烟，盖上泛滥着鱼腥味的防寒衣，拎起不怎么厚重的收钱包，在桌上放了若干元钱后，缓缓地走了出去，那是每个星期去学校固定的钱。母亲好像祖宅着了火，语气急促：“少抽烟啊，还有，回来多带几条黄鱼啊，回来了也打个电话。每次回来都不打电话。”“知道了知道了。”“少抽烟啊。”“烟是饭啊。男人嘛……”最后，形销骨立的身影消逝在略微湿润的眼。

母亲心平气和地和我谈论，她说，你爸他就这样，他也是为你好，那时候的我们哪有你们现在生活得好啊。奶奶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爸是最能干的，十二岁就出去工作帮爷爷做事情了。开船卖鱼也是继承爷爷的。他也尝试过很多。做过一些其他生意，不过都不怎么如意，其实有些事情妈妈知道的也很少，你爸都没怎么跟妈说。有次你爸和要好的朋友做生意被骗了钱，回来像个醉鬼……那时你正好要上高中，你爸怕你考不上重点中学，低声下气地和远房亲戚借了些钱，但数数还是不够，恰好有一笔风险小的生意可以做，谁知……

脑袋开始倒带：那天，你确实喝醉了，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嘴里嘀咕着什么，我放下笔，尽量不出声地走到你旁边，但还是被你发现了。你说，什么朋友啊，都是骗子……什么钱啊，都是骗子……还是酒好啊，酒好。然后，疲惫地睡去。

母亲好像也累了，说了一会儿，很快就去睡了。

潜移默化是上帝难以捉摸的意志，每次感到苦累难以坚持下去时，你的背影从虚无中放大了好几倍，每每如此，我感觉的不再是累，是危险的海水推击着我前进的幸福。在海上漂泊的你，像是海魂，时刻拎着自己的生命在努力撑起一个家庭。而我时常像个海贼，在海上造谣生事，给你叠加烦恼和疲惫。错了，错了……

那天，你去了好久，手机一直不通，母亲安慰地说，海上的信号不好，很正常。心里有种恐惧，怕像电视剧里一样，等待等成了永恒。少去教堂的我傻里傻气地跑到房间做起结结巴巴的祷告。兴庆的是，不管是不是有效，你回来了。只是一去，一回，头发已是明显下了好几片雪。

“爸，有没带黄鱼啊，有没有少抽烟啊，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啊，有没有……还有那天，

我错了。”

你被我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不知所措。

你只是不住地说，好，好……还有，难以预测的泪珠，滴答，落下……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再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

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

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了

滴答，滴答。儿子唱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