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响起的时候

九月九日——教师节前夕，似乎没有什么不寻常。当静谧的夜空撒下它那漆黑的漫无边际的大网时，我依旧在撩拨着一张张书页，心中却激起波澜万丈——是啊，新的学年，带给我们的，只是厚重的书本和离别的心酸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不知怎么，自从回校之后，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不适应，虽旧面孔还很多，但是一个个新人也在我眼前出现，让我实在焦灼不安。朝夕与共的张老师在季节转换后离去了——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快，快得让人震颤。

随着铃声的响起，我下意识地合上书，透过窗子，看那璀璨的群星，一个个故人的音容笑貌在如水月光中浮现。不知怎么，同学们都悄悄地走出门，在邻班的门前徘徊。我向那里张望了一下，明白那是在对一个高亢的灵魂进行窥探。当我被人拉进去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张老师。他还像去年讲课那样，来到了这个令他向往的地方，而讲台下面，是他两个班的学生。人没有到齐，彼此也不怎么熟悉，但都有一个意念：那是我们共同的老师。每个人都低着头，静默地沉思着，可怕的静，在一片悲哀中渲染着它的大手笔。

“七年级一二班的同学们，在教师节的晚上，我们又相会了。今天，虽然少了几十张熟悉的面孔，但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无法给你们教《新闻两则》，无法再度批改你们的作文，但我永远记着你们，你们也永远是我的学生，七年级一二班的学生。”

我听到有人在呜咽，原来，那是我旁边的何阳。他双眼中布满血丝，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沿着那白皙的皮肤向下滑动。这泪水不能不使我想起一年前，张老师给何阳过生日时的温馨场面，这温馨，从那一天开始，一直衍射到这个离别的日子。素以“铁石心肠”自称的张宁再也不敢抬头，恐怕只要他一抬头看，泪水就会簌簌地滴落下来。还有王雷、贺振涛，这些曾经让张老师无比担忧的同学，也不由得暗暗落泪……

突然间，二班班长王梅的一声“起立”，把我从凌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紧接着每个人都站起来，向我们敬爱的老师深深鞠躬。往常课前起立，从没有人把腰躬得这么深，挺得这样的直。我想，这躬腰，这挺身，也是对老师的深深报答。

接下来，张老师就讲述了一件件动人心弦的往事——往事让人心中滴血。老师不停地深情打量着每一位学生。当老师看到我的时候，我抹着眼泪，抬起头，在我的目光和他对接的一刹那，我读出了一片殷切的希望。老师讲到了他平时的教导，讲到了他与学生们的深厚情谊。老师还说，假期末他预感到学校的处理，心中很是烦闷、苦恼，可是有个同学很不懂事，偏偏问新老师姓什么，这激起了他无边的酸楚；他还感慨：同学们都会长大的，终会成长为一个懂事的大人……他的每一段话过后，伴随的都是一片整齐的掌声。

一节自习课，就在这么一种充实而有力的悲哀中慢慢消逝。终于，张老师哭了，他伤心的是，学校为什么要这样地把情谊隔断；但很快，老师又擦干了泪水，他从盒中取出一支粉笔，既而转过身，轻轻地在黑板上写下“含……泪……的……微……笑”几个有力的大字。

是的，张老师的笑，也许终归是含泪的微笑。

可是老师，您为何相识之初就告诉我们“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这不是预示着离别之痛吗？

不久，铃声响了，墙壁上所有的光线交织在最后的话语之上：

“同学们，再见，一路走好！擦干泪水，哭过之后，你们就会长大！”

掌声爆发了，这掌声，排山倒海，气贯长虹！掌声响起的时候，我们无比的伤痛，但是，只要老师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抚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

掌声想起的时候，我已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