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

每个清晨，我要经过那株古藤。

那是一株看上去有些岁月了的藤。根基处的枝干粗壮虬结，褐色条蔓攀援在白廊上，羽壮复叶层层叠叠摊开翅翼，累累花串悬挂，下来，一路芬芳。或许是鲜少沐浴到阳光，藤枝阴面有些虫蛀，两枝有点焦枯，给人一种颓然的感觉。

我为那一树淡紫的底色深深沉醉。

友人在为摄影取景而苦恼，我毫不犹豫地拉她到这一树淡紫下。我在廊下看友人忙碌着，不时地去看她的照片，看得出她很尽心，我于是问她为何偏爱上摄影。

她说，她有个年轻时唱弹很好的外婆，偶然看到她的老照片就想学习摄影了，这种“捕捉一瞬间的美丽风景定格成永恒”的事很浪漫，友人边走边拍，不知觉间绕到那藤阴处。“这里照不到阳光，挺不入调的。”我如是说，友人却是坦然一笑：“我倒觉得这颓废正是为了映衬身边的烂漫。就像因为经历了冬天，我们才更喜欢。”这话一点也没错，但我心上却浸过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友人翻出照片，照片上是个面容较好的女子对着镜头神态从容的微笑，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淡雅气质，很难把这个灵秀的女子与如今身形佝偻的老人联系到一起……一张张照片翻过，有些边角已经泛黄卷曲，但即使灰白的单色也掩不出那流光溢彩。

感叹一声，我问：“那你外婆现在还唱弹吗？”

她微微摇头：“外婆与外头结婚后就再没唱了，洗衣做饭带孩子她什么都学会了，唯独丢下年轻时最爱的评弹。”听了这句话我的心莫名沉重起来。辞别友人，我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古藤阴处不经意发现那根处有些许绿意小片地掩盖原本的焦枯。

盯着这片绿意，醍醐灌顶般，我终于抓住当时不舒服的缘由。这藤阴本就不是陪衬，而是一种绚烂风景背后的生命美丽。永久背对阳光的藤阴做出的贡献。尽管奉献还来的是腐朽不堪的外表和别人不愿驻足的嫌恶。

藤阴选择放弃阳光，从土壤中汲取养分供给串串藤花以微笑力量。

那一抹淡紫底色，让我想起那位老人，这株古藤与老人那么相似。当年的她为了儿女的绚烂，放弃了评弹。像极了这藤前繁华，背后沧桑。

每个清晨，穿过长长的紫底色藤架，走过绚烂的表象，我带着肃穆的敬意绕到一树繁华底色的背后，这里拥有值得驻足的风景。“春日照藤花，末叶尽舒展。”君若能开诚，我亦愿信赖。这样看来这古老的诗句似乎别有了深意。